一段封尘的记忆 ----“日求进步”石刻与一位国军团长的通山情怀

在县城东面龟山的半腰中，有一处峭立着的大石壁，石壁中间镌刻着“日求进步”四个遒劲大字，落款为“雍济时”。因前面石壁被楼房遮挡，加之时间久远，少有人见到该处古迹，更没有人知晓当    中发生的故事。

二0二二年九月的一天，我为调查日本侵占通山大屠杀的历史，在通山南门社区（居民称四街）采访91岁的廖天赐老人，他在讲述日本在县城大屠杀的见闻后，提及曾经在县城驻军中有一位国军雍团长，颇具正义感和百姓情结。介绍了这位团长为民众创办的诸多公益事业，并提到他曾经在老公安局后山上凿刻“日求进步”四个大字，以此来激励自已，也鞭策大合堂（方言，意为大学堂）的学子发奋读书，不断进步。老人不曾知道这位雍团长的部队番号，也不知他的名字，只是重复着一句话：“我见过这位团长，他与其它国军团长不一样，他像共产党官员一样，有革命性质。”老人的深情述说，使我对这位团长有了初步印象。几天后，我为组织《红色冷水坪》资料，偶然找到了历史上通山人记录了雍团长的事迹，从中知道了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国军团长。十一月十一日，我再次来到廖天赐老人的家，邀请他去寻找这处壁刻古迹，无奈老人年事已高，不能前往探究，但他吩咐同塆的晚辈黄三生（日军在县城大屠杀中幸存者黄东苟的儿子）引路寻找。我们一行来到石头岭东向公路，沿途两旁是林立的楼房，只能从一些屋缝中观看到一些石壁，黄三生指着桃花泉的房屋说，古迹消失了，应该是房主建房炸石毁掉了。我们心中顿感十分叹息，真是无限的遗憾。这时有一老者出门来，问明来意后说，石刻不在此处，而在其上。我的心情立马转忧为喜。于是，我们途经羊肠小道，在一处菜地上远远看到了竖刻的“日求进步”的大字，落款也清晰可辨、昂首可见，居民说这是前些年文化部门的同志刷上红漆的原故。下得山来，见居民户户都是“进步路”门牌，我揣测该是“日求进步”思想的延伸。

雍济时，国民政府军陆军33师某团上校团长，中等身材，黑胖个子，人品端正，性情刚直。1933年至1935年受命率部进驻通山，团部驻大王殿（现为通羊第一小学），负责协助政府维护地方“自治”。这个时期，农民革命军受到围剿，革命处于低潮，地主恶霸与反动政府相互勾结，流氓地痞仗势欺人，抹牌赌博、卖淫嫖娼、吮吸鸦片，县城已是乌烟瘴气。雍济时本是个正义之人，来到通山，不负“济时”之名，决心一展军人刚正不阿的性格，惩治社会上的歪风邪气，无论是何人，一同严惩不殆。在岩壁上刻上“日求进步”四字以勉励自已，严律他人。还将行为规范写成十条规定装贴于街上，并严格执行。诸如行人靠左走，净粪桶过街，不许打赤膊，不许靸鞋，不准吸烟，不准骂人，扣好衣襟，严禁斗殴等。还动员老百姓揭发聚赌抽头、嗜吸鸦片、卖淫嫖娼等败坏社会风气的不法行为，供查证惩处之用。

雍济时在处理坏人坏事时，虽然教育方法简单，但不徇私情。他每天派出纠察队侦查，并亲自带领卫兵在市井巡视，对作风恶劣、道德败坏的人和事及时进行查处。有一次，县长俞模烈的胞兄（县府官员）在街上无理闹事，雍上前干涉，俞在难堪时向雍搬出胞弟是县太爷的牌子，雍更加怒火中烧，说道：“你既是县长的哥哥，就更应该做群众的表率，模范遵守法纪。”接着声色俱厉地喝令俞跪在街上示众，并要他当众打自己的嘴巴，俞只得听从。还有一次，县警察局长陈锵辉之妻哎姣和一个贩卖烟土的老周乱搞男女关系，因陈素来畏其妻，也为自己吸鸦片烟得到好处，忍辱而置之不理。雍十分厌恶这种吸鸦片、嫖妇女的邪气。得到举报后，亲自带兵缉拿，他化装成便衣，经过几天几夜终于拿获，令卫兵将男女双双捆住，用篾扎纸糊的乌龟壳戴在一双奸犯头上，责令其游街示众。从上街到下街，一直游了三天。为了防止警方干涉，派卫兵押护。经过整饬，吮吸鸦片、招摇撞骗、惹是生非、寻花问柳、好赌嗜毒、行凶欺人的不法分子销声匿迹了，集市秩序井然。

雍团长还致力于环境建设，他带领士兵在团部门前栽植柏树，在河对面新开辟一个篮球场，在四街荒地上（老公安局旁）建造了一个规模较大的运动场，取名“中山公园”，内设篮球场、网球场。里面种植花草，利用后山“桃花泉”的泉水，逐级堵住，建成三个水池，池里养鱼，配附花草。池与池之间建有小拱桥，桥头有石阶，供游人来往。在公园一侧修建一个喷水池，池中砌成一头大卧牛，牛嘴用竹筒做喉管，构成喷水装置，让清泉从牛嘴喷射，喷水池经水沟流出，沟上建成石拱桥，小路经过石拱桥而过，小路两旁各栽一排槐树，绿水垂柳，景色美观。他还修通了大学堂至石头岭公路，路边用线砖做边装饰。在桃花泉（老公安局后山）建有小亭和观音楼，除此之外，雍还在其它地方建有亭台、楼阁，这些造型独特的建筑物，让县城显得格外优美。这些建筑物多由雍本人亲自谋划，并率领士兵共同建造。所建公园、场所，没有清规戒律，人们可以前来游览、活动，体现雅俗共赏、军民同乐。

雍在县城驻军两年后奉命去了他乡，在他离去后，国民政府那些弃正从邪的贪官污吏，又恢复了雍前颓风败俗的习气，较雍来之前有过之而不及。兴盛一时的公园、亭阁，因无人管理，逐渐坍塌、荒置。三年后，日本侵略军大举进犯我国，派飞机对县城进行狂轰滥炸，县城建筑物荡然无存，惟有雍团长山壁上镌刻的“日求进步”四个大字，坚韧不拔地耸立在那里，他的爱民事迹却永存在通山人民心中。

美玉当中有瑕疵，狂风之中有劲草。热爱通山、有百姓情怀的雍团长是国民党中的另类，他有一颗报国的赤子情怀，只因身在江湖身不由己，在驻防通山的日子里，他完全可以利用手中的权力大发横财，当地腐败政府也会趋炎附势讨好他，再说可以在“维护自治”的同时。去帮助其他部队“清剿”共产分子，可立大功。然而他只管份内之事，其余时间尽做些惩治歪风邪气、有益于民众的事。同时，他对共产党的主张也渐渐了解，希望有朝一日，去做一个堂堂正正的革命军人。

雍团长在通山驻防，他是在大气候中创造小气候，旨在给通山人民营造一份安宁，一份幸福。然而，他的追求只能给老百姓带来一时的安乐，却改变不了国民党与人民为敌的反动本质，更抗拒不了日本侵略者洗劫中华民族的野蛮行径，他的抱负只有在光明旗帜下才能实现人生理想，通山人民也只有在共产党的领导下，才能求得自由解放，继而实现伟大的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县史志研究中心 吴世湖

2022.11.11日

链接：写毕《一段封尘的记忆》，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总在想：这样一个有生活情趣并富有百姓情怀的人去了哪里实现自己的远大抱负呢？于是打开《百度》，终于有了答案，不过这种答案是一个令人悲伤的答案，也是一个令人为之骄傲的答案，因为正义之人最终走上了人生正道。 雍济时（1901--1937），字熙如，陕西华县人。1925年考入黄埔陆军军官学校第四期步科，1926年10月毕业，历任国民革命军排长、连长、营长、团长等职。参加东征、北伐战争和新军阀混战。1937年七七事变后，全国总动员进行抗日战争，时任陆军第三十三师九十七旅第一九五团上校团长，参加上海保卫战，即八一三淞沪抗战，多次击退日军进攻。一日清晨，不幸喉部中弹仍坚持指挥激战，直到午后，因流血过多，壮烈殉国。雍济时牺牲后，国民政府追晋雍团长为陆军少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央人民政府民政部追认雍济时团长为抗日烈士。两党同样追封他，这在历史上恐怕不多见。有的资料还记载说：“其在湖北驻防时，改造防地社会风气，移风易俗，打击恶势力，体现了革命军人的社会责任。”讲的就是雍济时在通山的经历。

附图片：

一、雍济时相片

二、壁刻“日求进步”

%1、 笔者（右二）与知情居民廖天赐（左二，91岁）、许柳仙（左一，90岁）、黄三生（右一，72岁）合影